2011年9月4日 星期日

可能,真係老咗

在炎熱與抑鬱的夏天,很即興地約了My Little Airport 聊天。兩年前說要在29歲穿汗衣到北極凍死,今天他們都好端端的度過了30歲生日。當初以為29歲是一條界線,但跨過了卻發現不外如是。依舊是甜甜的音樂,夭心夭肺的詞。但愛得更低迴婉轉,批判鋒芒收斂;年紀凝煉出西西弗斯式的豁達,以及九龍公園裏的自持。

聽說阿P 不喜歡做訪問,「因為我諗答案諗得好慢,詞不達意。」結果遇上我這個諗問題諗得更慢的記者,成件事變成三個人邊聽音樂邊發呆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小時。姑且從這場不着邊際的談話中找出幾個主題,拼湊一吓林阿P 與Nicole 最近在想什麼事。

關於封面與命題


「有人覺得這張相表達了一種感覺,個女仔好似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裏。她的打扮、房間佈局,好似自己有一套世界觀,對抗着外面的庸俗世界。」

「未試過一個封面不是我們自己影,今次是第一次用別人的相。因為先有了《香港是個大商場》這個碟名,但封面相影極都唔好,跟住索性唔乸影,在網上見到這個女仔,我就Hi 佢,問可不可以用。」「後來先知幅相內的地方是在倫敦。佢19歲,是個香港女仔,影落好多怪相。」

「今次隻碟其實同以前好唔同。頭兩隻碟好音樂性咁諗,隻碟的結構、音樂的flow 點去、快歌同慢歌的對比,第三隻碟少咗咁諗,最近兩隻碟已完全無考慮音樂。只諗主題同內容,先有了歌詞才有音樂。」

「共同點是一些小人物的生活。對比香港這個大商場內,一些小人物的生活。」P 說。

關於《九龍公園游泳池》


二百年後這裡什麼也都不是 / 宇宙裡有什麼不是暫時?


彷彿夕爺上身。但出自向來年輕又執拗的MLA 之口,格外觸動。

Nicole 說最喜歡這首。「他把demo send 給我時我人在北京,剛好想着類似的事,就比佢入到個位。」

「有無崩潰呀?」阿P 滿心期待。

「無。」Nicole 白他一眼,「日日都崩潰架啦。」

P 鍥而不捨,「有無流淚呀? 」「無。」

「有無痛哭呀?」「無。」

「少少眼泛淚光都無呀?」「有。」「哦,咁都好啲。」P 露出狡獪又得意的笑。

兩年多前Nicole 受不了香港這個大商場,決定出走到北京。現在每日夾下Band、煮下飯、上淘寶賣vintage 手袋,「開始覺得無話邊個地方好啲。」

關於《milan》

阿P 最喜歡的是這個。

文藝少女跟中年男人講昆德拉的故事,《搭車遊戲》。好像是第一次在MLA 的情歌裏出現中年人角色。

「好少同Nicole 同步咁錄一首歌,我一路彈結他佢一路唱,平時我們都是分開錄。」

「內容呢?為咩咁喜歡?」

「點講呢?等我諗吓先。」(沉默……)「我想講啲好文藝嘅女仔到最後都係一個港女咁……」

「吓?!」

「定係你發現原來港女都有好文藝的一面?」Nicole 說。

「嗯,咁樣講好似唔係咁好……」(又沉默) 「我都唔知自己講咩。」(再沉默)

「算啦,我純粹鍾意首歌同Nicole 一齊錄,我都係表達唔到我想講嘅嘢。」「你係咪中年危機喇?」我嘀咕。「係呀,我有脫髮囉。」

「仲有咩而家?」Nicole 問。「枕住都有少少。少少囉,髮線向上,我gel 起頭之後比佢個妹話我似壽星公。」

關於愛情、性、與Terence 的心事

從前MLA 的情歌,快樂不快樂都來得純粹,失戀也都不失可愛。

這次很多三角戀、婚前婚後的掙扎,談性說愛都複雜起來。

「複雜咗?係呀,我都覺得係。」P 說。「因為老咗囉。以前無諗咁多後果。」

P 的好友Terence 快要結婚,他覺得Terence 跟未婚妻看來不投契,所以作了《你是浪子,別泊岸》,「離婚的最主因是結婚」

「Terence 發明了一種生活態度叫『肉體forever』,佢相信所有關係就算幾唔夾,只要有得搞嘢,就其他都可以解決到。」

「你肯定你想出呢段?」Nicole 提醒他。(真是好拍檔)

「我唔知呀,講咗先啦。」P 興致勃勃,「不過我後來破解咗佢個theory。我話肉體係可以forever,不過你要有不同嘅肉體先可以。」

「我和Terence 都很喜歡Jarvis Cocker 的《I never said I was deep》,我覺得我想表達嘅嘢,其實呢首歌已經講晒。」

P 說最喜歡的那句歌詞是—— No, I'm not looking for a relationship, just a willing receptacle

我多給他一次機會,「咁呢段即係出唔出得街呢?」

「我唔知呀。」P 自己同自己笑,仍陶醉在偉大的肉體forever 中。

關於窮


「好似少咗呻窮?」

「係。而家覺得窮無乜問題。」P 說,「最近有個朋友重病,我發覺賺幾多錢都無乜意思,一次重病已經可以用晒所有積蓄。這是30歲之後先識諗,其實錢唔係好重要,除咗用在健康上面。」

「用來做自己想做嘅事都好重要。」Nicole 有點不同意。

「我做自己想做嘅事用好少錢。我發覺我哋同第二啲indie band 好唔同嘅係,我哋成本好低, 唔需要用好多錢去實踐件事。」

「如果有多些錢,你會做什麼?」「如果多啲資源,我可能無乜動力去整隻碟。」竟然。

「我本身鍾意睇的都是些好無budget 的作品,無budget 先會特別多搞笑嘢。你一有製作,要配合好多嘢,有技術、有品味,才支撐到。」

「無budget,你就咁用iPhone 影住一條街,衰嘅機會係好低。但如果你有錢請個靚女返嚟,觀眾會期望有嘢發生,而結果發生唔到, 或者發生得唔自然, 就衰咗。」

「《Terence 的心事》MV 裏全都是仔,啲人投訴點解無女,話『如果全部係女就正』。後來我諗到,一個MV 如果有好多靚女,挑哪星,係好乞人憎嘅一件事。」

從《邊一個發明了返工》到《西西弗斯之歌》


有人說西西弗斯未免太阿Q,這樣想只不過是打飛機。

「我覺得是一個人世界觀的改變,不代表妥協。」

「咁諗係咪真係好過啲?」「我覺得係架。」

P 真的做過馬會兼職,在樹仁讀書的時候。

「如果那時不是這樣想,我根本捱唔到落去。我真是一個人好枯燥咁,等緊啲好衰嘅客人打比我,我先至無咁易瞓着, 先至完成到工作。」

「《邊一個發明了返工》和西西弗斯不是對立的,只是角度不同的兩種諗法。一個是要質疑工作的意義,另一個是講,當你真的什麼都改變不到的時候,你還可以改變個觀念,去令自己快樂。」

講述如何與殘酷現實共存、苦中作樂的歌還有《公司裁員三百人》和《搭的士上班去》。

沒了《瓜分林瑞麟三十萬薪金》和《donald tsang, please die》的火氣, 但《給金鐘地鐵站車廂內的人》那句「渣滓」,還是挺爽的。「我發覺好多人都會問點解今次無咗火。以前是想令人去關注某件事,但而家成個社會已經好關注,facebook 已經share 晒,我就無再用音樂去做多次。」

「同埋含蓄的作品是比較耐聽,太爆嘅嘢唔可以重複咁做。」「可能,真係老咗囉。」


《明報》- 星期日生活 - 歌舞昇平 - 2011-09-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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