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月22日 星期日

sorry, 白海豚是不懂搬家的

由港珠澳大橋、機場第三跑道、到石鼓洲人工島興建焚化爐,無不涉及大規模填海;政府新推維港以外25個填海造地方案,更是驚人。每次總會有環保團體站出來說:「擔心工程危及附近的中華白海豚」。報章上這麼一句帶過之後,真正明白並感到擔心的人似乎不是很多。到底這群海上居民的生存狀况如何?對環境有多重要、為何非要顧及她們不可呢?

她們是原居民

新民黨主席葉劉淑儀和黨員譚榮邦的想法可能很有代表性—— 在一次回應機場第三跑道對環境的影響時,葉太認為「以海豚咁醒目,佢哋應該識得自己游走」;譚則說細個都沒見過中華白海豚,相信海豚都是從別處游過去機場。

沒見過,不等於沒有。早在17世紀西方探險家Peter Mundy 已在珠江附近海域見到中華白海豚,形容其粉紅色的身影在海水與陽光反射下閃爍奪目,像珠江河口的一顆明珠;1970年代起漁護署一直儲存中華白海豚與其他鯨豚的擱淺紀錄。各種文獻都顯示中華白海豚世居此處,是名副其實的香港原居民。然而,她們的名頭響亮起來還只是回歸前後十多年間的事。

現在被視為「海豚專家」的洪家耀(Samuel)也是95年認識這種動物。他說,當年是因發展即將危及海豚生境,相關研究才有機會開展。90年代初興建赤鱲角新機場涉及1200公頃填海,一群外籍人士擔憂中華白海豚會因而絕種,傳媒跟進,政府首次撥款進行初步研究,但當時填海工程已開展。95年政府再邀請Samuel 的師父、美國鯨豚專家解斐生博士到港展開全面研究,未幾Samuel 加入,至今十多年一直每周出海,採集鯨豚出沒數據、測量海洋生境的變化狀况。

由於沒有填海前的基數比較,沒有人知道,地動山搖的那些年,有多少海豚被嚇得倉皇游竄、離開這個世代相傳至少數百年的原居地。研究指出,海豚的腦部比人的大,擁有思想感情、精密的語言系統,甚至有自我意識、會為將來生活規劃,她們也有各自的親族網絡、對居住地的喜好和習慣。因此,將海豚視作人類般去尊重,並不應該只是Samuel 等「發燒友」的幻想。

「填海的英文是reclamation,要去reclaim 番一啲嘢。點解想當然覺得個環境屬於我哋呢?」保護海豚,不純粹因為她們可愛或罕見,就要所有基建或經濟發展讓路;但她們與人類一樣,是生態系統裏的重要成員。人類挾科技之強勢,侵佔再多空間海豚都無還擊之力,但我們何時才有那種胸襟和見識,與她們和平共存?

逼遷的謬誤

在本港水域活躍的鯨豚,主要是中華白海豚和江豚兩種,而她們各踞不同水域。中華白海豚愛留在河口鹹淡水交界的環境,即大嶼山的西至北面。因河口淡水帶入很多養分,特別適合黃花魚、獅子魚、九肚魚、烏頭等生長,最合她們的口味。她們出生時身體灰色,在其後約40年生命中,灰色慢慢褪去,形成斑點,最後變成純粉紅色。研究員憑背鰭形狀和斑點分佈辨別每條海豚,由此點算數量;現時整個珠江口約有2500條,而出現在香港水域的約有300條。江豚則喜歡純海水環境,集中在香港南邊與東邊海域。由於江豚無背鰭或斑點可供辨認,亦甚少躍出水面,難以統計數量,研究員只能勾勒出她們比較重要的棲息地。

對於葉劉說「海豚可以游到別處」的論調,Samuel 指出,距離珠江口最近的另一個海豚族群要去到汕頭、廈門那邊,海豚不可能如此長途遷徙。2000年漁護署的「香港中華白海豚護理計劃」,開宗明義就提出,要確保香港海豚繼續使用香港水域的目標;背後理念是,本來香港適合海豚存活,如果把環境破壞到令她們無法生存的話,就是香港人的失敗。「不應該有這種思維:佢唔住呢度珠江口仲有大把地方。硬逼她們離開熟悉的環境,會對她們的生存機會大打折扣。就像我逼你去廣州住,你未必會死,但好難適應。那是很不負責任的。」

家不成家

現時香港海豚面臨海上交通、水質污染和基建填海工程等威脅。來往港澳的高速船航班,由1999年至2010年間增加了77%;每天駛經海豚棲息地的高速船總數多達487班,即平均3分鐘便有一班。由於海底視野模糊,海豚主要靠「回聲定位」系統(發出聲波,然後透過大腦分析回音狀態)了解四周環境;高速船引擎和基建工程的噪音,會嚴重影響這套系統,令海豚難以覓食、分辨障礙物及與同伴溝通。而高速船的船槳、漁民的漁網亦經常把海豚勾至傷痕纍纍。

Samuel 說,過去10年間香港出沒的海豚數量減少一半。由於不能斷定是遷移還是死亡,故難以掌握死亡率變化,擱淺的數字則時高時低,未成明顯趨勢。但確定的是,生存環境惡化,包括水質污染,一方面令海豚食物(魚類)減少,另一方面亦影響繁殖能力和免疫系統。海豚是胎生哺乳類動物,幼豚出世後會跟隨母親生活一段日子,故生育率較容易觀察。據外國研究,海豚約3年可以生一胎,15年應可生5、6胎;但香港的海豚媽媽十幾年來只誕下一至兩胎,幼豚還不時夭折。研究員多次目睹, 幼豚夭折後母親伴屍,用頭部不斷頂着BB 屍體不想它沉落,連續數天拒絕進食。

補償的迷思

港府的環評制度向來引人詬病。Samuel 舉例,石鼓洲焚化爐項目裏,環保署既是工程倡議者、又是環評制度的執行者,角色衝突明顯;工程公司自行找環境顧問公司做環評,顧問能否把持良心和公正講出客戶不想聽的說話?日本、歐美等國家會由工程倡議者自己做一個,政府或民間出資做另一個以供比對。數年前大埔龍尾泥灘要改建成泳灘,顧問公司說沒有特別生態價值,但香港自然生態論壇和一批網民自發做調查,卻發現極多珍稀品種,顯示顧問公司沒有公正評估;可惜在現行制度下,龍尾改建工程還是順利上馬。

環評制度下的「補償方案」,又是另一迷思。例如長實買下豐樂圍80公頃濕地,當中5%面積用來建樓出售,餘下95%保留為濕地,便算補償,「原本100%都是濕地,你如何用95%去補償建了樓的5%呢?」港珠澳大橋中段需要填出130公頃的人工島,補償要求劃出大小磨刀洲一帶共800公頃海域作為海岸公園,「其實你唔去『補償』,那本來都是海豚用的地方,劃為海岸公園只是承諾以後該處不會再受破壞,或者有權要求船隻駛經時減速而已。好比你有10間屋,我要拆你一間,卻不是起番一間新的給你,而是承諾以後不會拆你餘下9間。所以海豚永遠都是輸家,她們生活的地方只會愈來愈少」。

亦有些補償方案會在別處另造同等面積生態保育帶,但基建工程完成後卻貨不對辦,如新機場已建成多年,說好了的紅樹林、淡水濕地保育區仍未做好。海洋環境一旦遭填海破壞,更難補償。「天然海岸線多石罅、彎曲空間可讓生物棲息和依藏,避開大魚和漁民捕撈,是魚類理想孕育區。海岸生物豐富,海豚才有足夠食物。填海將海岸線拉直,即使人工造成彎曲、或者擺放人工瑚礁,效果都難與天然的相比。」

微笑背後

鯨豚類是海洋食物鏈的最高層消費者,對維持整個生態系統平衡極其重要,要是有一天,連最強的鯨豚都無法在香港生存,表示海洋生態已嚴重錯亂,最終亦會危及人類。

海豚在人工環境很快死亡,因為她們都是硬生生被捉到水族館、住在空間狹窄的水池裏,就像人被困在浴缸中一樣,更在訓練員以食物要脅下被迫做出違反本性的動作娛樂觀眾。如果你見到海豚的樣子像在微笑,其實只是臉部構造所致,並不代表她們快樂。

真正快樂的海豚是在海中、與自己的親人一起,不被人類經濟活動過分騷擾地過日子。要親近和認識海豚,應參加負責任的出海觀賞團,不盲目驅船追着海豚,也不要餵食。


《明報》- Sunday Workshop - 通識導賞 - 2012-01-22

2012年1月8日 星期日

不能拍的廣東道

廣東道上,一幅幅巨型落地玻璃、櫥窗門廊劃分兩個世界—— 消費與免費,私有與公共,奢侈與平等。

每道門後是一個保安員,替穿梭兩個世界的人開門、關門,維持店外排隊人龍的秩序;如果有搶劫、偷竊,大概也會出手制止犯案人等。

只是,這陣子他們的大手伸向門外那屬於公共的世界,按着途人的鏡頭,以粗暴威嚇的手段,干涉市民拍照的權利。

事件連續上了兩天報章頭版,眾聲討伐,涉事名店DOLCE & GABBANA 才終於收斂氣燄,不再阻撓途人在店外街道上舉機拍攝。然而,類似做法其實不只他們才有,年前長實阻止市民在尖沙嘴1881酒店商場拍照,便曾遭受非議;有攝影記者亦說,往日工作時若鏡頭向着名店拍攝,即使身處公眾地方,亦經常會有保安員走出來干預。於是,前日下午,我沿着廣東道海港城那邊的街道,逐間名店試拍一次。

Prada、Ferragamo 保安阻拍攝

自從2003年自由行政策實施後,廣東道日夜擠滿大袋疊細袋的內地旅客,名店職員一開口便是普通話,因而贏得「淪陷區」和「內地租界」之名。近年我和很多香港人一樣,沒什麼事都不會來這裏了,難得再次對每間店舖都細細觀看和拍照,心裏正讚賞部分櫥窗佈置「其實都幾靚」時,Prada 一名黑人保安員來勢洶洶走出來,對我說「Stop taking photos!」,我回以一句「Why?」他怒視我數秒便悻悻然回到店內。

繼續拍,來到Salvatore Ferragamo 門外,拍了兩張,又有守門的女店員出來說「這裏不可以拍照」,我問她為什麼,她卻以「就是不可以拍」回應;這時有電視台記者留意到我們,抬着攝影機過來想捕捉爭執場面,她便放棄了返回店內。事後我以記者身分向兩店查詢,Ferragamo 解釋說「那店員是新來的,所以不懂處理」,澄清在他們店外拍照沒問題。Prada 卻始終未有回應。

自從保安粗暴阻止市民拍照的行為被大幅報道,連日不少香港市民都特地重訪這「淪陷區」,以拍照行動宣示香港市民對街道的主權;周五晚上一度聚集近200人,亦有號召今日下午「D&G 門口萬人影相活動」的面書專頁,已取得逾萬人like。除了不忿商業機構對公共空間使用權的侵犯外,海港城保安一句:「內地人喺度觀光影相就冇問題,你要影就過對面馬路影!」更撩撥起香港市民對內地人的厭惡情緒。後者甚至比前者更明顯,成為激起市民反抗的主要動力。

近年文化界、社運界有意識地「Reclaim the Streets」,行動理念卻總是難以從小眾擴展開去;這次更多普羅市民親身參與,直接以拍攝行動挑戰商戶霸權,但從訪問中感受到,街道作為「公共空間」的概念似乎不是他們行動的主要出發點,最關注的是香港人和香港價值被內地踐踏。多名受訪者指出,憤怒的原因是「只准同胞大便,不准港人拍照」、「廣東道就快無人講廣東話了!」(族群對立),「影吓相都唔畀,犯咗邊條法例先?」(法治觀念),「使唔使咁惡撳人鏡頭、打爛人哋部相機呀?」(和平理性非暴力)。

小市民行動挑戰商戶霸權

嚴先生的說法是當日街頭受訪者中最主流的感受:「香港人有權在香港的地方影相。你一間外國店舖來香港開舖,點可以咁對香港人呢?我覺得真的太過分。如果你 唔想做香港人生意,可以返內地開舖;內地遊客同香港人,點解要有等級之分呢?係咪唔幫襯你就唔影得呢?這樣對香港人實在是一個侮辱。」同行友人麥先生說, 「我們是香港人,所以要來影相,專登做一些違反佢規定的事來表態。」

譚太與兩名兒子和外甥晚膳後專程來拍照,外甥說,「你們公司在香港做生意,都在用我們香港的資源,雖然你有交租,但無理由畀我們影吓都唔得,咁講好似係帶頭分化香港人同中國人囉」。譚太有着長輩的溫和,「我覺得人應該互相尊重,你去到邊度做生意,無論人哋有錢定無錢、係唔係你顧客、或者只係路經,你都要尊重對方。如果有人拎你的貨品去抄襲,你可以告人;但人哋純粹欣賞你件嘢影幅相,就話我抄你,係好唔識處理事情。指明香港人唔可以影、中國人可以影,其實有些中國人做生意的手法仲差啦,唔應該分開邊種人有不同待遇」。譚家長子認為,無論在街道上拍照還是玩音樂,「只要互相遷就,沒有騷擾到人,大家應該一齊分享那空間,因為那是公共的地方,唔牴觸法律之下,唔需要別人干涉。」

Ray 利申自己是外國藉、非香港人,他喜歡講歷史,「這件事都忍落去,香港人唔會再有碇企,純正的香港人唔會再存在。由SARS 後自由行來港開始,中共成日灌輸『無中國照顧你香港玩完啦』,其實係咪真呢?我贊成陳雲架,香港1841年開埠,中共1949才建國,你要存在咗百幾年的地方、去認同一個一世紀都無、靠內戰奪權的地方做祖國,憑什麼呢?內地人的本質比文革搞成咁,無晒正常人應有的倫理同觀念,你可唔可以容許人行行吓街隨處大小便?地鐵又係咁、街又係咁、商場又係咁,你要做呢啲就返上去啦。香港人唔反抗的話,是對不起自己的下一代。」

業餘愛攝影的馬尾哥哥說起過往不快經驗,「有次在深水埗公立醫局,座嘢好classic 好靚牒嘛,我在外面影相,有個女保安員就好惡咁樣,『唔影得相呀』、『阻住我哋做嘢呀』,我話我點阻你呀,外面泊住架車仲阻啦。佢都係話『唔得呀唔得呀走走走!』我話唔係你叫我走就走架,呢度公眾地方,我唔會走。我要找院長或者經理來講,佢先至放棄。其實而家香港的自由真係好細。我唔會喺內地影相,佢哋唔准起嚟你都無得同佢拗,但呢度係香港,50年不變架嘛,唔係咩?」

50 年不變,這句話已經很少人提。能確定的只是現時在香港,無論對象是大財團還是政府,只要你一陣子沒提醒他們,應有的權利就會悄悄被陰乾掉。兩年前大聲夾惡阻止市民拍照的1881,前天我去試拍的時候很自由,也有不少人影婚紗相,這是群眾集體施壓的成果。今天下午的廣東道上,大概人們又要再一次用集體行動,展示香港人對基本權利和價值的堅持了。


《明報》- 星期日生活 - 星期日現場 - 2012-01-08

2012年1月1日 星期日

七姊妹道 吃到天濛光

提起七姊妹道,眾人最興致勃勃想聽的都是鬼故事。數百年前當地已有客家人聚居,相傳曾有7名少女情同姊妹,結義金蘭決定「梳起唔嫁」;不料三妹的父母話知佢,將她許配同鄉,於是7位姊妹在三妹出嫁前夕一同投海自盡,兌現「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」的結拜誓詞。翌日村民找不到她們蹤影,海邊卻出現7塊礁石,形似投海少女的化身,於是得名「七姊妹石」,村落亦被稱為「七姊妹村」。

「七姊妹」先是村名,然後被看作一個區域,1939年才開通七姊妹道。在此之前,七姊妹算是市區邊陲。但今天看來老老土土的北角,當年卻因有電車接駁、交通相對方便而有不少摩登的消閒場所。近北角一端山上建有名園遊樂場(今明園大廈位置),仿效上海的「大世界」、「新世界」,設各種運動器具、中西食肆、亭台樓閣花園、戲台、酒店及游泳池,是舉辦婚禮和端午節龍舟競渡的熱門之選;海邊則有香港中華遊樂會及其他各色團體的泳棚,成為當時港島區游泳勝地。

遊樂場夜總會  舊日不夜城

1930年代,英皇道通車,政府計劃發展七姊妹一帶,「七姊妹石」因填海而被長埋地底(據說在現時模範里位置),同期名園遊樂場因經營不善而關閉。二戰時其中一路日軍由七姊妹登陸港島,很多泳棚遭毁壞。消閒娛樂的區域特色,戰後由麗池花園泳場及夜總會繼承。不過,麗池花園位於七姊妹東尾端,其餘七姊妹區地段陸續發展成大型公屋和私人住宅,與北角區融合,「七姊妹」作為區名漸被遺忘,只剩七姊妹道作為當年記認。

健康村模範邨  街道樓名會心微笑

與新光戲院、春秧街、馬寶道一帶熱鬧繁雜的老北角相比,七姊妹道沿途都是住宅,散發着寧靜宜居的氣氛,名字也取得樸實可喜—— 公屋代表有「健康村」和「模範邨」,唐樓有「吉祥大廈」,私人屋苑丹拿、健威、富雅、百福等一概低調地稱為「花園」,街道代表亦有「書局街」、「琴行街」、「禮信街」和「模範里」。沿路地舖大部分都是食店,價錢合理又美味,上Openrice 搜一下七姊妹道,很多間店都是笑臉極多,喊臉只有一兩個、甚至零。

老字號街坊店  如何繼續「佔領」

除了餐廳外,街上最多便是地產代理店,名符其實「好食好住」之地,能否長久?自從港運城為北角帶來第一個新式大型冷氣商場,七姊妹道西段食店漸現連鎖化趨勢。另一邊廂,鰂魚涌地價受太古坊寫字樓區帶動而節節上升,七姊妹道東段舊樓重建進行得如火如荼。拉鋸數年的吉祥大廈收購項目,2011年底終於跨越八成強拍門檻,背後投資者仍然身分成謎;可以肯定的是現時大廈地舖一眾價廉優質老字號即將消失,華記盅飯點心、新鳳凰大件夾抵食麵包、佳記和樂意粉麵…… 我們還有多少間街坊小店可以失去?

--

食肆真好味  亂出趣味來

公園仔搬到七姊妹道,是2008年金融海嘯前的事。那時四處樓價都貴,只有北角這一帶稍為合理,「我識好多朋友仔,選地方住時死都唔會揀北角。銅鑼灣當然夠hip,搵到錢的也會住天后、大坑,炮台山還可以,然後就會跳過咗北角,寧願住鰂魚涌太古坊那邊。大家覺得北角老土,好多外省人同建制派,於是沿着港島線數下去,北角的樓價是突然間凹咗落去的。平一點、實用一點,住落其實真的不錯,交通也方便。」

最重點是餐廳真的很好食,「你諗吓咁多間舖都是單打獨鬥,唔好食好快會執。」夜裏街邊可以泊車,近健威花園段一列茶餐廳便成為熱鬧的宵夜街,公園仔住了沒多久便發現愈夜愈多靚車。另一發現是北角沒有哪個商場搞得起,基層的寧願去春秧街、馬寶道排檔,中產居民會在銅鑼灣買完才回家,「可能真是街邊小店有質素,無乜人會幫襯商場。我最唔鍾意將軍澳嗰類,整個都是李嘉誠dup 出嚟咁,幾難食都要食。其實無planning 的總是最好,北角是好亂的地方,亂就會出些有趣的東西。」

--

a 王記糖水、鋒少甜品
位於七姊妹道街頭,每晚必排長龍之地。王記糖水名氣較大,十幾年前已在街頭擺車仔檔,後來搬入現時舖址, 雖有鋒少競爭,捧場客仍是多到兩邊都熱鬧旺場。兩者的招牌產品都是自家磨製芝麻糊、合桃糊、喳咋等,另一名物是蠔豉豬骨粥;鋒少多一些新式甜品,如3.6牛乳布甸、榴槤班戟。到底哪一家較好吃,客人各有說法。兩店較勁,最大得益者就是北角街坊食家了。

b AGE Bar & Restaurant
北角食店向以港式、中式和東南亞口味為主,缺乏體面的西餐廳,然而白領和中產客源其實甚多。年前AGE 便看準這個市場空隙,來到七姊妹道上開了這間歐陸小店,提供意法和少量西班牙菜。招牌dry-aged 牛扒是店內風乾櫃自家製的,待數天時間讓牛扒自然發酵,肉質格外腍滑、牛味亦更香濃。中環高級食肆才吃得到的菜式,這裏300多元就可以品嘗到。

c 佳記麵家
40多年老麵家,竹昇麵絕無鹼水味,湯底用大地魚和蝦來熬,鮮美非常。招牌是雲吞和水餃麵,小記覺得水餃較佳,木耳、豬肉和鮮蝦餡料十足。蝦子撈麵和豬手亦擁躉甚眾。

d 模範邨
1954年興建,空間佈局寬敞、很舒服的舊式屋邨。當年由志願機構「香港模範屋宇委員會」發展,特別邀請德國的建築師設計,土地由政府以低價撥交。奇怪的是1979年該公司一名經理無故失蹤,該邨遂移交房署管理;直到現在樓齡雖逾50年,仍然保養得宜。「我有好幾個親戚住這裏,風水都幾好架,堪稱北角區低密度住宅,如果比個單位我住,我真係唔走!」公園仔原來也有個公屋夢。

e 港運城
七姊妹道由港鐵北角站伸延至鰂魚涌站,中間分別被港運城和模範邨分隔成三截。港運城原址為中巴北角車廠,1996年中巴與太古地產合作發展成住宅、商場和寫字樓的建築組合,商場命名為「成坤廣場」以紀念中巴創辦人顏成坤,是北角區內首個新式冷氣大商場, 高級百佳(international)、屈臣氏、Pacific Coffee、food court 等配套齊全,公園仔不禁抱着非我族類的眼光,密切注視着它如何帶領連鎖店文化「入侵」北角。

f 新鳳凰麵包店
也是40多年歷史的麵包店,由呂氏夫婦經營。食材價格連年上漲,他們堅持不用化學添加劑製造發水騙局,麵包個個又大又實淨,吃一個可以飽上半天,成為附近街坊白領的至愛。最特別是腿蛋包的蛋不像一般麵包店又冷又乾,而是滑滑地有蛋汁的!每天下午3時後特價,有餡的4元個、無餡的2元便有交易。受吉祥大廈收購影響,新鳳凰將搬往鰂魚涌港鐵站口的新店經營。

g 吉祥大廈
位處鰂魚涌港鐵站口的吉祥大廈,樓齡逾50年,是北角區現時最大型收購項目之一,佔地3.25萬平方呎,屋宇署已批准將來可重建成兩幢約33層高的商住樓。由於地段吸引、價值不菲,過去5年來蒙多方投資者競逐,市傳收購方包括有「收樓大王」之稱的培新集團楊世杭、新世界發展和周大福鄭氏家族等,目前已取得逾八成業權,足以啟動強拍程序。

h 麗池花園現址
從前以「北角隔籬」來形容別人,就是笑他「例遲」(與麗池同音)的意思,因為麗池的位置算是當年北角市區盡頭。麗池花園日間是泳場,晚上是夜總會,二戰後由杜月笙弟子李裁法開辦,因此有着上海大型夜總會特色,曾在1946年舉辦首屆「香港小姐」選美而聲名大噪。結業後改建為麗池花園大廈(圖中外牆有小洞的較低矮建築),近年大廈組群的中間部分被收購重建為豪宅「御皇臺」。


《明報》- Sunday Workshop - 街知巷聞 - 2012-01-01

2011年12月18日 星期日

舊事動人 敬惜器物

聽到欄目名「生活達人」,趙廣超老師打了個哈哈,「我哪裏是什麼達人了,找我講生活?」近年研究故宮,北京香港兩邊走。他說,留在香港時,吃睡和工作幾乎都不會走出他的中環辦公室,飲食靠學生張羅,經常連睡覺都沒時間。對他的生活稍有了解的人,都擔心他會過勞死。

研究就是他的全部生活,研究對象是舊時建築、家具、藝術和器物,聽起來會沉悶得嚇怕很多人,也彷彿離我們的實際生活很遙遠。但看過他的書都會知道,那絕對是趣味盎然的一件事。梁文道說他開創了一種新的「作書」方式。由《不只中國木建築》、《筆紙中國畫》、《大紫禁城》到《一章木椅》,跳躍的版面設計,不止圖文並茂咁簡單,而是以幅射擴展的形式解構事物內涵、事物之間的連繫,忽然又加插一點令人會心微笑的細節,每頁都是一個故事,很多個故事環環相扣,組成一幅更大更完整的圖景。

老建築和器物,本就是與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,現在被認為「過時」了而束之高閣;趙老師卻能發掘它們超越時代的意義,令讀者看時覺得有趣、看後對它們有種敬意和珍惜,感歎「原來中國文化裏有這樣的好東西!」甚至發現,老東西的設計技藝比很多「潮物」更尖端、精巧而永不過時。

能做到這一點,應該不止表達形式上的突破; 更基礎的是,他從平凡如一隻碗、一張椅,看出學問和趣味的能力。那是一道洞悉每件事物特性、人類生活本質的眼光。

先破後立,摒除習性帶來的迷思和障礙,是看清事物本質的秘訣,「我好鼓勵學生從頭接觸一樣嘢。從頭,每次都從頭開始。如果我明天見到你,我會根據今日的了解同你接觸,但要真正了解一個人,你要每日從頭去了解他。對人難些,對事物就可以。」

連做訪問他也要打破一般訪問的慣性。如果訪問的本質是要了解和呈現一個人,他說,「你想寫趙廣超,不一定要訪問趙廣超的,你可以訪問他身邊的人,聽他們說說趙廣超是怎樣的,講吓佢嘅壞話,咁你寫起來先立體嘛」。轉頭就笑嘻嘻地把工作室內所有研究團隊的成員都喚出來,排排坐變成一個群訪。

加入研究團隊比較久的阿聰帶頭暖場,從如何認識趙老師談起。趙廣超念藝術出身,三十來歲開始在理大設計系教書,近年專注研究,跟一班理大舊學生成立工作室。聰說當年修讀工業設計,因為想發明、設計一些新事物,「好多時我對着一件家俬,就諗它的功能,怎樣做得靚或者實用。但趙老師會想,杯、碗、盤這些器物最原本的性質是什麼?原來是有不同高度的,杯最高、矮一點是碗、再矮一點就變成盆,而這高度又跟人的身體有關係。我們習慣一開始就想形式上的問題,他會從最基礎的事情想起。這樣思考時,可以發揮的空間便變得無限,不會被既定的形式限制。」

「其實無乜方法,是態度。平日生活裏,每一樣嘢你認真啲,都會有驚喜的。」趙老師說起小時候在錦田長大,物質條件不太好,「想畫一張畫、做啲靚嘢,沒什麼地方可以買材料,所以很多時我會在生活裏盡量找一些可應用的物品去發揮創作慾,慢慢令我覺得,好多嘢只要你願意認識佢,就算不至於別有意義, 都別有風味。」

無論新舊  深刻取勝

現在卻是物質氾濫的年代。一款器物可以同時有數十個品牌在做,新產品不斷推出,器物的本質卻被遺忘。「如果用器物是要追求時尚,要求那器物要符合時尚的條件才可以發揮功用,那其實跟你建立關係的只是時尚、而不是器物。當然,有時我都希望時尚的。」趙老師沾沾自喜地說,「我成日同佢哋鬥架,邊個電話新啲、邊個iPad 新啲、睇戲又要睇得比佢哋新啲,要保持我的江湖地位。」我有點驚奇,「你會用好新的電話嗎?」說着就見他拿出一部iPhone 3,Eileen 竊笑:「已經唔新了。」趙老師繼續淡淡定,「妹妹,呢個電話新出的時候我已擁有,後來我有咗iPad,佢就還原番做一個普通電話了,作為一個普通電話佢都好新架。有一樣我堅持的是,無論新還是舊,往往我勝出的就係深刻。新舊不可以阻擋到深刻。」

當尊嚴變成時代性


「一些本來好新的東西,而家你話『都唔係點新喎』,它的尊嚴就變成只剩下時代性。其實我用一個更新的電話,打畀你都係同你鬧交嘅,個意義在哪裏呢?如果你說這可以顯示你的身分,以前顯示一個人的身分是靠才具,或者學位、社會地位,但現在具體到變成一部iPhone。它好像有好大的力量,但又似已變了質般。」

「這世界通常有兩類人最concern 新嘢,一類是科學家,在實驗室裏為我們做更深入或更新的研究;另一類是處理歷史的人,用新角度去睇現有事物,這也是新。現在我們見到整新嘢的人,其實是用舊概念處理新。很多人都是電話全世界最新了,但依舊講返昨日的粗口,咁囉。『新』在一段時間裏變成我們評價人生意義或文化力量的同義詞,invention 嘛。但我有時覺得不如將它看作一種discovery,我哋今日可以咁新,是因為昨日原來咁無知。在整個宇宙的範圍內每事每物都一直存在,新不是形式,而是意義的擴闊,在一個我們已熟悉的主題上再去開出一個領域。像我們喜歡木家具,好少會因為這是一塊新的木頭、一個新的款式而去讚美她,而是每次都要用更深入、更動人的方式去介紹木家具的神髓,令人更愛更尊敬那些木。」

等待多年想說肺腑之言

「對於器物,我們一直希望盡力尋求讓我們更尊敬它的意義。好多時因為能力上的需要,花上一半時間同精力去重新了解自己。因為你必需要了解自己,然後才能了解一樣嘢。比如相機同攝影師哥哥咁,佢了解自己,知道自己想怎樣影一幅相、怎樣通過鏡頭看事物、怎樣調校光圈各樣功能時,通過了解那部相機,他又會更了解自己的長處,這是最美妙的組合。如果你按一個掣它就全部自動識影,那攝影師的尊嚴又去咗邊呢?」他頓了一頓,忽然感嘆, 「呢番肺腑之言呢,我已經等咗好多年想講出嚟。」「無人問過你?」「無!我成日自己對住幅牆係咁講!」

去年底工作室團隊在太古坊舉辦《我的家在紫禁城》展覽,以簡明而充滿童趣的方式介紹故宮建築和文物,由圖文出版發展至立體、多媒體的新嘗試,趙老師說,「Humanity 是這次展覽的其中一個構想。現代常規展覽一定要有互動、多媒體、無遊戲不歡,令我感覺出人類一種彷似無可挽救的墮落。因為我同你相處得快樂,本來並不是必須要有那些元素的嘛;但現在的人變成會認為『都無嗰樣嘢我點解要見你』。於是我一個人諗咗好耐,雖然我們用電腦,但那不是我們真正想鼓吹的東西,我深信最直接的接觸才最打動人。」

於是展覽裏有一個環節,參觀者入場前會在小貼紙上寫上自己的名字,貼紙是皇宮裏各種人物(例如妃嬪、宮女、侍從等)款式,在參觀者看展覽的時候,工作人員就悄悄把貼紙貼上近展場出口、一塊數十平方呎的巨幅紫禁城平面圖內,參觀者行到那幅展板時才告訴他,讓他在裏面找自己的名字,貼紙代表了觀者成為紫禁城家庭內的一員,「見到人們好投入地找自己,『哇我喺呢度!』『哇我喺嗰度呀!』,我覺得好感動,原來無任何科技可以比這更令人投入紫禁城的主題裏。這次是僥倖,但我又再次確認,有機會時應盡量帶人返回最簡單的溝通方式,不要小看最原始的遊戲那種影響力。」

---

與物有情  一人一件

從十年前出版《不只中國木建築》起,趙廣超著作由一人作業漸變成團隊習作。趙老師拉眾人來做訪問,是相信佛家所言的「身口耳」,「如果有來生,你的意志、內在元素可能會分開以不同形式存在這個世上,我在他們身上有時看到自己的影子。一個人除了學習獨立自覺,亦要意識到存在於別人身上的自己」。他又說,透過與器物的相處互動從而更了解自己長短處,才是最美妙組合。所以,這幅合照裏,我們請各位「趙廣超分身」拿一件與自己關係密切的物件,談談當中領悟。

陳漢威:《大紫禁城》
認識超哥十幾年,《大紫禁城》是我其中一些畫作的總結。超哥讓我學會對每個細部多些思考和想像。最記得當年他講課,畫出巴特農神殿和勞斯萊斯車頭的關係。另一樣學到的是,他每下落筆,都未定最終樣子。這是基於熟悉和深刻體會,才可靈活變化,這比按計劃完成作品更重要。

馬健聰:立體貓咪

這隻貓叫小兜子,《我的家在紫禁城》叢書裏經常穿插圖文,佈置展覽時做了六隻立體版放在會場。我畫了幾幅標示尺寸比例的草圖就交給手辦師傅。一些平面圖畫不出來的角度如貓腳肌肉弧度,都得靠師傅決定。這令我想到「一齊」合作做一件事的重要。

吳靖雯(Eileen):電腦同筆記本

我的工作主要是跟趙老師開會,離不開電腦和筆記本。以前以為跟住schedule 做就是有條理,但趙老師常常話,「一開始就知道結果的就不叫創作啦」, 趙老師會視改變為progress,「如果第一日給你們看的跟最後出來的成品是一樣的話,那為什麼要我們去做呢?」創作應該是限期前盡量試,找出最好方法。

謝添樂:結他
今年6月才開始學,本來我害怕新嘗試,接觸陌生人很慢熱,趙老師建議不如學樂器,我選了結他,因為喜歡結他聲。之後我發覺,原來即使不很純熟的語言,一樣可以溝通。就算我彈得不很正宗、音色不太靚,都無礙我用音樂去傳達感受。這跟設計有點像。未必每幅作品都好靚好精美,最重要是那種單純想同人溝通的意願,而不需要達到最圓熟的地步才去開始。

蘇珏:紙、一支差不多用完的鉛筆頭
差不多用完的鉛筆是實踐了完成了一些事情的憑據。超哥讓我發現「實踐」的重要。以前很久畫不成一份作品,覺得自己諗得未夠好,就不動手,原來要畫出來才知「不夠好」在哪裏,也發現原來自己太鍾意同人比較。

吳啟駿:掃把
去年籌備《我的家在紫禁城》展覽,各成員都水深火熱,但我本身做動畫,幫不上忙,好慚愧,就拎起地拖掃把清潔。畢業後出來工作,人容易變得自私,為達目標,有阻礙就打倒它。但為大家打掃,會想怎樣令這地方更舒適?慢慢會改變,無咁自私。

趙廣超:瓶子

我學習每樣事物都喜歡自己親手做一次,確認知識,「自己動手做」有種不可替代性。比如我到過希臘,研究愛琴海文明,聽說他們的藝術風格輕快,就找機會試做一樣的瓶子。我沒有學過,自己找來一團泥,邊做邊跟泥說話。「唔該你吖,唔該你吖」這樣「求」佢出來。過程中我想像從前的希臘人,他們做瓶時有沒有唱歌呢?浪花怎樣拍向海岸、變成這些高雅的線條和圖樣?透過自身經驗確認,這真是一種輕快的風格。


《明報》- Sunday Workshop - 生活達人 - 2011-12-18

2011年12月11日 星期日

板間人的呼喚

劏房慘劇接二連三,有熊熊烈火有轟烈地整幢倒下,然後什麼問題都沒解決就被遺忘;更多的,不為人知,連遺忘都無從說起。淋浪卻記得,並畫成了《板間人》。畫作說的是今年6月發生一宗母親壓死嬰兒事件,三口之家因為劏房面積太小,放不下嬰兒牀,母子同牀睡時,剛滿周歲的嬰兒被壓着窒息死了,直至父親回家發現,返魂乏術。

再翻一下資料,原來6月以來至少發生過3宗同類事件,只是每次報道篇幅都很小,沒引起注意;去到第三宗,更剩下一家傳媒報道了。沒報出來的,有更多嗎?

「板間房肢解的,不單是最基本的生活空間,而是更基本的生存尊嚴。我們除了憐憫他們,偶爾為他們流一滴眼淚外,有自省過自己可能就是這虛浮自私的炒賣文化、和這不公義的地產霸權背後的幫兇嗎?」淋浪寫下這樣的注腳。

板間人與紙皮人


最近淋浪和太太淋漓辦畫展,適逢花園街大火,《板間人》在facebook 上流傳,見者無不觸動。淋漓也畫了一幅《紙皮人》展出,那是他們鄰居執紙皮為生的葉婆婆,背弓成一座小山般,每天吃力推車時頭就垂得好像不見了一樣。她並不比某特首候選人的紮腳媽媽懶惰,80歲還在苦幹,因為子女的收入不足以照顧她。這個社會,也沒有照顧她。

兩小口的作品色調晦暗,畫盡一張張貧窮、困苦的臉孔。朋友看後留言:「like 唔落,share。」「太恐怖了!太慘了!我頂唔順。」他們教小朋友畫畫,最經典有家長問過:「你們畫這樣的畫放在家中,自己好安樂嗎?不會驚嗎?」他們當然不怕,只怕眾人的沉默和冷漠,因此要用最真實的圖像,迫使大家從不安中反思。成年人愛逃避現實,來學畫的小朋友卻愛戴他們的老師,跟着淋浪夫妻去探訪老人院、菜園村,以一雙未有成見的眼睛看清楚這小城市正在發生什麼事。

一條街劏開貧與富

淋浪和淋漓是理大設計系的同學,畢業後各走各路,某天在街上再遇才走在一起。在香港做設計除了走商業路線外別無選擇,於是他們拍着拖到法國進修,2006年回港後只做純藝術作品,畫室加寓所在西環高街。「高街好像一條貧窮線,上面般咸道、列堤頓道、羅便臣道的好有錢,下面好窮。」

他們教高街以上的孩子畫畫,賺取收入維持生活,再透過創作關懷那些住在高街以下的「板間人」和「紙皮人」。只是,西區發展來勢洶洶,不是拆樓重建超級豪宅、就是掘路建地鐵;幾年間老店不斷消失,窮人住得起的舊唐樓愈來愈少,路面工程處處,「愈掘得多,婆婆就愈辛苦。」

空間有價因而被切割變賣,尊嚴無價因此被剝奪亦無人理會。「同朋友談起劏房媽媽壓死嬰兒的事,有人會說『佢自己照顧得唔好啫!』我聽到好心痛,就像日前蔡子強的文章所言,香港的死因將會是眾人的沉默和冷漠。太多人不會設身處地去想,這不是照顧得好不好的問題,根本一個人就不應該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。就算媽媽真的有疏忽,也要諗番個源頭,有幾多社會原因令佢哋搞成咁?像花園街的火災,為什麼每天講來講去就說人地阻街、危險、容易着火?政府只會轉移視線,不去捉鬼。但我們也要自省,幾多人炒樓供樓,成為地產霸權的幫兇?」

「我想要普選」


富者對板間人和紙皮人視而不見,淋浪與淋漓卻對他們懷着敬意,「他們謙虛卻不會自卑,即使住的板間房好狹窄,還是會熱情招呼我地進去坐,其實真是不知坐在哪裏好,但他們知道我們不會因此睇小佢。有時想幫公公婆婆搬紙皮,佢會推開你話自己搬得動,你幫了他一點點就不停講多謝,每天早晚笑得好開心跟你打招呼,這正是知足者、貧亦樂。」

板間人和紙皮人沒有抱怨,旁觀者卻看到政府不應推搪卻永遠落空了的責任。「只會諗地產商和自己的利益,犧牲了這班窮人。」因為窮人沒選票,不止無權選特首,連間接投一票選選委的資格也沒有。與眾無關的特首之爭、豬狼之戰,淋浪說,「唔揀得唔得呀?我想揀普選。講真,我對他們兩人不抱期望,我只對香港人有期望—— 可不可以放底自己少少的利益、為了社會公義行出來?」

喚起人爭取公義

「你問我們,我們是幾絕望的。我唔相信2017年會有普選,甚至可能2046都無。搞社運搖鐵馬我哋唔知有無用,但應該可以喚起一些反思。近年多了參與社運活動,雖然不是走在最前,但各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盡力。雖然沒有選票,但可以從社會關懷和教育去做。我們教創作,希望下一代有獨立批判的精神。這些學生大部分生活富庶,但心地也很好,用身教去影響他們,讓他們知道要幫受苦的人,慢慢改變社會的思想、品格和德性。有時在社運場合見到大家呼籲人行出嚟、留守,為什麼人們不出來?因為每個人都只想到自己。能夠喚起別人關心身邊的人、鄰舍和社區,你才能說服他出來為公義爭取。」

淋漓笑說,身邊大部分都是中產朋友和社會上的尖子,不止一次有人說他們的作品好「政治化」,再誇張一點更說「喂你因住畀人拉」。

「你睇香港人敏感到,咁淆底。」小學生反而道出真理。有次他們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,問畫室助教哥哥「你贊唔贊成外傭嚟香港呀?」哥哥答:「乜你講啲咁嚴肅嘅嘢?」小學生頭頭是道,「其實政治唔係離自己好遠架喳,就係每一日同生活有關嘅事。」淋浪和淋漓聽得「老懷安慰」,「就像我們畫這些,都是好日常生活的事,普選也是日常生活的事。如果特首要對你的選票負責,可能就不會有板間房和執紙皮這些事情出現。」

《板間人》Cubicle man
淋浪Lumlong   油彩布本125x200cm

這畫因6月一宗劏房媽媽壓死嬰孩的新聞而起,表現出板間世界的殘酷壓迫感。淋浪說他們的畫雖然常被人說太過恐怖,其實每幅都留下了希望的伏筆。《板間人》的燈光中隱約可見一個鼻子,「我們信神,這是天父的鼻,她唞不到氣但天父在幫她抖的。」


《明報》- 星期日生活 - 2011-12-11

站在柴灣道 細味日常故事

明報大廈位於柴灣,我卻極少注意這個地區。上班下班匆匆而過,不是老舊公屋就是工廠大廈。翻開柴灣的歷史,過往數十年來,追趕着柴灣發展的都是居住和就業需求,「里程碑」不外乎幾幾年建了XX 邨、幾幾年又拆了XX 邨再重建,某年開始引進工業,某年填海某年建成某道路…… 一切都順着城市整體的步伐來,既不領先亦不對抗。主題除了生存與工作,就是疾病(醫院)與死亡(墳場),最基本不過。

然而,柴灣的地理位置其實很美;三面環山的谷地,水源豐富,盛產木材。位於港島東盡頭,從前卻稱為「西灣」。原來在東區聚居的客家人常到此砍柴,客家話中的「柴」字近似粵音「西」字,故被誤讀多年,也曾出現「Sai Wan」的英文舊稱。後來柴灣終於獲正名,但東邊的「小柴灣」卻繼續被叫做「小西灣」,沿用至今。

長命斜見證柴灣變遷


香港開埠以前,柴灣只有30名客家村民,1891年增加至208人,一直種田打魚為生。殖民政府在港島區的規劃以中環、灣仔為發展中心,電車只鋪到筲箕灣,以鯉魚門為軍事門戶,設置軍營和炮台(成為今日的香港海防博物館);鯉魚門以東的柴灣,無險可守,無車路可達,荒蕪得吸引了香港童軍總會於1925年建立營地,老街坊稱該小山坡為「童軍山」,位置就在今日港鐵站旁的柴灣公園。

1950年代以前,柴灣連巴士也不到。對外的唯一路徑,是柏架山與柴灣坳的夾縫間、有長命斜之稱的柴灣道。但當時的柴灣道甚為狹窄,唯一一條來往灣仔的8號巴士線,只能駛至現時東區醫院洗衣房的位置,居民再自行步入柴灣。50年代開始,內地難民大量湧港,市區居住空間不足,部分貧苦家庭選擇落戶於柴灣這邊陲之地。大片木屋、寮屋,由山腰一直伸延至海邊。1968年,柴灣人口增至8萬人。

小城小事一切來得踏實

柏架山下的故事,不像對岸的獅子山那樣激動人心。1959年木屋區被清拆改建成27幢徙置大廈,70年代開始徒置區又陸續改建成公共屋邨,同時興建工廠大廈提供就業機會、擴闊道路改善交通,直至80年代地鐵通車、東區走廊啟用,柴灣居民仍是自成一隅地默默生活着,一直沒發生什麼轟烈的大災難或大事件。日常生活裏每遇到柴灣人,聽他們談起「我細個在柴灣大的……」,語氣並不特別自豪,卻總是愉快,底子裏是踏實的、關於家的回憶。

---

太子爺與老街坊打成一片

永和實業由林健鋒的爸爸林亮創辦,是1960年代第一批進駐柴灣的廠商。大家熟悉的「變形金剛」玩具,就是當年永和起家的代表作。林健鋒自小與柴灣共同成長,數十年過去,街坊仍是習慣喊他做太子爺,老朋友一樣熟絡。四處出差遊歷過,太子爺還是最珍惜老柴灣的人情味。「我最初落嚟時,見到這裏的家庭都比較貧困,擠在一起同住同生活,柴米油鹽,你無我就借畀你,互相照應。」多年來交通不便、物資匱乏,商店食店寥寥可數,卻造就街坊之間互諒互助的精神,以及強烈的社區歸屬感。

「好多同事一直在柴灣住,幾十年來大家一齊傾偈、食飯飲茶,感情都無變。」工廈之間餐廳老店,仍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。但此城工業式微,柴灣的工廈亦已漸變成商業用途,首座甲級寫字樓東貿廣場快將落成。「未來幾年區內難免要面對一些改變,但希望無論點變,都能兼顧一下這些歷史遺留的價值和社區特色 吧。」

---

羅屋民俗館
柴灣早期的木屋平房都已清拆,唯一保留下來的是這家有200年歷史的村屋,已被評為法定古蹟。客家人習慣以姓氏來命名族屋群,此屋的戶主姓羅,故名羅屋,是早年柴灣六條客家村落(羅屋、成屋、藍屋、陸屋、西村和大坪村)之一。羅屋是傳統「三間兩廊」的客家村屋格局,左右對稱,屋內陳設有舊式木製家俱器物,展示昔日生活習俗。

柴灣工廠邨大廈
1959年落成,與柴灣邨徙置區同期建設,以安置原本在木屋平房區內經營的山寨廠,是柴灣第一幢工廠大廈,也是香港現存最後一幢徙置工廠大廈,但已定於明年9月清拆,現時只餘地下數家五金、水電裝修公司仍在經營。經典的H 形建築,樓高5層,沒有升降機,樓層之間建有斜路方便車仔推貨上落。永和實業初進柴灣時,亦曾租用這廠廈的地下和四樓單位。往後70年代柴灣工業區發展,都以此處為中心,向祥利街、利眾街一帶延伸開去。而現時工廠邨大廈對面的港鐵站位置,原是巴士總站,熟食小販聚集,80年代工業全盛時期,工人深夜加班、販商通宵擺檔,是柴灣最熱鬧的地方。

合興粥麵  吉勝街10號熟食市場
位於工廈之間的後巷牌檔,50年前在遠離工廠區的舊柴灣邨開業,25年前搬至現址,太子爺一直追隨至今。合興的車仔撈麵遠近馳名,一些區外食客都專程光顧,餸菜款式雖比較少,最基本的蘿蔔、魷魚、豬皮、豬大腸、豬紅、雞翼尖、冬菇等都齊備,每款都非常入味。難怪日日排長龍,兩個阿姐一位大叔,做到無停手。「這裏雖然看起來舊,東西卻很企理,每日收檔也都執乾淨地方。」談起牌檔,林健鋒不無感慨,光顧開的區內老店都是些因應環境做落的小生意,一直到現在都做得不錯,希望政府不要規管過嚴,消滅了這種老店特色。

東區醫院洗衣房

柴灣最早的木屋區,由現時東區醫院的山頭開始。而1950年代以前唯一一條8號巴士線,就以這洗衣房位置為終點站。1958至1961年間,政府為應付往後的工業發展,大規模擴闊筲箕灣道至柴灣道迴旋處路段,成為現時五線雙程行車的重要幹道。

合時食堂
走在柴灣工廠區的街道上,幾乎不見商店和餐廳,一來這裏的店舖確實較少,就算有都躲藏在工廈內或後巷之間。合時食堂的入口甚不起眼,1969年經營至今,出品的蒸飯套餐由當年6元賣至現在的26元,不變的是那家常味道。據說,街坊當年喊黃姑娘做「肥妹」,現在大家都長大了,太子爺近年多數請阿姐幫忙買外賣,甚少親臨到訪,這天與黃姑娘重聚,兩人都很高興地來一張合照。


《明報》- Sunday Workshop - 街知巷聞 - 2011-12-11

2011年12月4日 星期日

擁抱南丫島 小島人情

近日關於南丫島的新聞,當數雅居樂集團擬在東澳進行的大型發展計劃。這個只有6000人居住的小島,忽然要多建900個豪宅單位、120個酒店房間和500個遊艇泊位,部分位置更處於農業、自然保育區和海岸保護區內。這天我在島上接觸到的街坊和商戶,沒有一個說願意。

雄心勃勃,要將寧靜的小島弄得天翻地覆,名頭卻甚為復古。負責項目的發展商名為「博寮港有限公司」,由雅居樂與「南丫島島主」李建強合營。博寮港,原是南丫島古名。唐宋時期,小島是往廣州貿易的外國商船停泊之處,名為「舶寮洲」,後來舶寮雅化為「博寮」;近代才以島形似「丫」字、位處香港之南,而得名「南丫島」。

「繁榮得滯都是錢作怪」

南丫島出了一個周潤發。街坊笑言,這裏個個都是周潤發的親戚。其中一位原居民周生說,20多年前,榕樹灣一帶除了碼頭附近有些村屋外,現時大街尾段商舖林立的位置、一直到洪聖爺灣海邊,都是綠油油的農地。村民種田打魚,養豬養雞,泥塘裏種着大片的薑花、白蘭花和米仔蘭,香氣滿溢;那些年的洪聖爺海灘,水質是A 級的,現在最多只值一個C 了。「今日這裏已經唔算靚,繁榮得滯,都是錢作怪。」

1990年,港燈在島上興建發電廠,外籍工程師開始搬到榕樹灣聚居,西式餐廳酒吧、商店陸續開業,奠下華洋雜處的文化氛圍。97回歸,一批外籍居民因簽證問題遷離香港,島內人口驟減;安靜了一陣子,沒多久便輪到崇尚自然生活的香港人進駐這都市後樂園。近年地產霸權肆虐,市區生存空間不斷被擠壓,離島村屋變成其中一個避世之選。眾離島之中以南丫島船期最密,商店麻雀雖小、五臟俱全,社區氣氛友善舒適,生活洋化,吸引不少港島上班的中產白領遷入,租盤買盤都供不應求。交通最方便的榕樹灣一帶,村屋呎價現時高達5000元,已超越97年水平。

對集團連鎖店恐懼

5年前由梅窩搬到南丫島的街坊二犬十一咪形容,這裏的商店街道很有「拼貼」感,「梅窩都有百佳,但這裏沒有一間大財團經營的商店,村民似乎對所有集團式、連鎖的生意都有恐懼,根本不願租舖給他們。」榕樹灣人口稠密,一條榕樹灣大街的店舖便要滿足所有生活需求,於是每間士多雜貨都是壓縮而多功能的—— 賣泳衣和沙灘用品的小店,會放架影印機提供島上唯一的傳真和影印服務;一間肉檔每天只賣一隻豬,所有豬心、豬潤等內臟都只此一份,上午賣光了,下午就利用豬肉枱賣香燭衣紙等拜神用品;草根士多會闢出整個貨架賣洋酒,旁邊卻是蔬菜生果和衫褲鞋襪。店舖都是村屋下層改裝,前舖後居,結合生活與生計,商業買賣做得極有人情味。

天然、有機、二手、環保、民族、手作,是南丫島生活的關鍵詞。這次訪問留意到一個有趣的地方,島民似乎習慣稱呼外面的市區為「香港」,彷彿南丫島不屬於香港的一部分。這裏是貓狗的天堂,是人與自然和平共處的地方;這裏的人臉孔是放鬆的、步伐是悠閒的,對着陌生人也會發自內心地微笑相迎,的確,可愛得不像我們每天接觸到的「香港」。

---

島上最快樂的人

南丫島鄰里之間的人情味,隨便逛一個轉都可感受到。介紹這裡時二犬提得最多的也是島上的人。榕樹灣大街90號的鳳姐,夜裏會開檔賣車仔麵和自家糖水,好像媽媽一樣記得每個客人的口味,碗碗不同。碼頭一落船就見到的「南丫士多」,看店的姐姐曾借過兩次20元給她搭船,因為初搬來時她只有中銀戶口,島上卻只有匯豐,她竟兩次在臨上船一刻才發現自己不夠盤川「出城」;看到她的糊塗,士多姐姐笑得好開心,很爽快就借錢給她。

牛記茶餐廳轉入後巷的無名菜檔,價錢比士多更實惠,街坊稱為「菜姐」的檔主每早6點就去拿貨,11點才吃晚飯,獨力照顧老病的媽媽和一對子女,二犬看着她女兒由讀住書看檔,到升上大學,由衷敬佩菜姐的勤力和堅毅。「新興商店」的青姨,被二犬封為島上最快樂的人,「佢好鍾意南丫島,也好鍾意人哋鍾意南丫島,想每個人都在這裏住得開心,我們租不到屋、找不到VV車,有咩困難只要走進店裏,『青姨青姨,可唔可以介紹……』她都會想辦法幫你,又不為錢,又多親戚朋友,不愁生活,這句你一定要寫:『青姨好豪情架!』」可惜訪問當天青姨不在店裏,記者無緣與俠女攀談呢!

---

不再民主牆
除了地產霸權虎視眈眈,香港還有來自政府食環的潔癖霸權。到過南丫島的遊客大概都會有印象,從碼頭轉入榕樹灣大街原本有幅貼滿各式告示和活動海報的牆,村民招租找屋、舊物轉讓、有任何事想分享都會貼在這裏,搣完再貼搣完又再貼,層層疊了十幾年,形成一幅感覺好raw 的美麗圖畫。不料今年某天,一夜之間被執法人員剷走,塗上灰漆;之後村民再貼,每晚都會有人專門清理,「周圍都唔搣,只搣這幅牆的,但附近沒有另一個更適合貼的地方。自從無咗這幅牆,村民的消息就好像四散流浪,失去了好多生活的記憶憑據」。

農舍
今日南丫島有很強的天然有機飲食文化,龐大需求可以同時支持多間有機食品商店和食肆生存。農舍十多年前開業,是帶起這種氣氛的開荒牛之一。店裏賣西式素食,主打素漢堡、有機全麥薄餅、寬條麵、蘑菇多士等,也有供應到下午5時的全日早餐。店員Mike在南丫島住了11年,夏天游水、冬天行山,感覺在這裏無論生活還是工作,都好舒服好開心。

金卷食品
南丫島手信之選。簡先生夫妻檔由1995年開始經營,自家製各式醬油配料,辣椒醬和大地魚粉(煮雲吞、米粉時用)是二犬最愛,簡先生另外推介一盒盒炒好的椒鹽白飯魚乾,可以送麥皮、粥、做飲品配料或者當零食,鈣質豐富。不愛重口味?還有新鮮即製的蛋卷,簡先生不用現成脆漿開水,而是真材實料用雞蛋牛奶、以攪拌機打鬆,烘出非常鬆化口感,遊客居民都捧場,每逢假日便忙到應接不暇。

天后廟
榕樹灣大街盡頭是天后廟,過往到訪時都沒有特別留意,二犬卻帶我發現了這對神情趣怪的石獅子。廟建於清同治七年,石獅子卻是戰後添加。據說是戰時找不到熟手師傅,結果就參考了匯豐總行那對的造型。中式石獅子通常面向前方、西式才是橫向,這對則雕成中式樣貌、西式擺法。

南島書蟲
另一間素食西餐廳,店內一大列書架放着二手書,可隨時取閱,確是書蟲打躉的好地方。豆蓉餅漢堡味道和口感都很豐富,一點都不覺自己在吃素食呢!Lassis 則是自家製的印度酸乳,低乳糖也有益腸道健康。

菜檔
南丫島士多普遍是「外國人價」,另外兩個街坊檔分別由菜姐和英姐經營,以相宜價格賣菜、雞蛋和小量雜貨。英姐注重環保,不給膠袋;又會收集街坊搬屋時不要的書本和衣物做二手買賣。原價180元的精裝書籍,客人放下幾塊錢就可以帶走,為的已不是賺錢,而是一種生活態度。

珍情趣
除了天然有機飲食,島民似乎特別偏愛民族服裝和手作飾物,大街上數家同類店舖中,珍情趣是1999年開業的先驅。店主Jenny 第一次做生意便搬入南丫島,前舖後居,「當年南丫島無而家咁商業,感覺仲好小漁村;近年香港人搬入嚟多咗,也多了內地遊客。政府再要發展,就會同化晒十九區,這個我就不太想,不過唔想都會架啦。」民族服飾以外,Jenny 還愛蒐集舊物,店內古董鐘、舊收銀機、家品陳設什麼都有,最近開始做二手貨品,又在facebook 開了「珍情趣」群組搞網上買賣,「但其實我最鍾意係同人傾偈!」可以找她占一局塔羅牌的啊。


《明報》- Sunday Workshop - 街知巷聞 - 2011-12-04